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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叶阳大人升职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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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71章 贪得无厌的东西
      叶阳辞点头:
      今早他暗中召见酒楼老板贺不醉,又通过贺不醉联系上药材商会的会长马截。
      两人以民见官,还是一州主官,本就紧张激动,再听得叶阳辞一番吩咐下来,只顾恂恂称是,无不从命。
      炖盅里的当然是五指毛桃,并非钩吻。
      除了叶阳辞、秦深与萧珩之外,其他人的炖盅里另下了一点芒硝,会导致短时、轻微的腹痛。而马截的言语对众人心理造成巨大压力,无形中放大了这种痛感。
      如此“生死之际”,诈出了暗怀钩吻解药秘方的孔令昇。
      可对方却转眼就被离奇毒死,那碗下了鹤顶红的羊血,从取血到送至二楼雅间,也不过数两百个数的时间。
      是谁下的毒?为了毁证灭口,冒险出手毒死孔令昇,在众目睽睽下又是如何做到的?
      叶阳辞看向取血送碗的马截与贺不醉,两人均是一脸惊惧不解,直欲自辩似的哀望着他。
      “楼下好像有动静,又出什么事了……”
      “哎呀,孔通判所犯何事,怎么知州大人突然下令抓捕?”
      “嘘,衙门的事别多嘴。吃酒,吃酒。”
      “这还能吃得下?”
      一干商贾与世家子强颜欢笑,知州大人不发话,他们不敢离席。
      魏同知、齐同知和王通判有些坐立不安,不时焦灼望一眼窗外,夜院里灯影晃动,但看不分明。
      而太监丁冠一似乎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刺激,正在两个年轻力壮的干儿子的服侍下,吸着鼻烟壶,一股提神醒脑的樟脑冰片味儿飘过来。
      叶阳辞侧了脸,低声问秦深:“丁主事的这两个侍从,方才并未随之入席,对吧?”
      秦深凑在他耳边回答:“是,丁太监进来时,他的八个侍从都在帘门外候着。这两人是在他难受呼救时冲进来的,还有四个仍守在帘外,另两个刚刚离开,也许是去找大夫了。”
      叶阳辞微微点头。
      “丁主事,感觉好些了吗?”他问。
      丁冠一放下鼻烟壶,软塌塌地歪在干儿子肩上,吐气道:“应是无碍了。真是无妄之灾!叶阳大人的这场接风宴是下马威吧?”
      “丁主事言重了,这平地起风波,也非本官所乐见。”叶阳辞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起身,掸了掸衣袖,“对了,诸位不是在问楼下发生了什么事?孔通判死了。”
      一石激起千层浪,席间哗然。
      “本官怀疑孔令昇借着接风宴,对在座所有人下毒,便叫萧千户先拿下他。谁知他突然逃跑,跑到楼下就毒发身亡了。萧千户怀疑,毒就下在他所喝的生羊血里,故而取血的马截与贺不醉嫌疑最重。来人,将马、贺二人带去衙门公堂,本官亲自审问。
      “至于在座诸位,未必全无嫌疑。在此案查清之前,谁也不准离开临清城半步,随时等候本官召见,否则以畏罪潜逃论处。
      “丁主事初来乍到,便受此惊吓,本官于心不忍。萧千户,劳你亲自将丁主事送回钞关署衙,再请名医来把个平安脉。”
      叶阳辞说完,与身后的秦深一同离开了雅间。
      经过楼梯口时,他转头瞥了眼靠墙而站的丁冠一的干儿子们,只见个个孔武有力,顾盼间盛气凌人。其中有个最高的甚是英武,可惜眉头生了个显眼的蓝黑色痦子。
      二楼走廊本就狭窄,李檀挤在他们中间,都快被夹成鼓眼尖嘴的皮影了。
      看见叶阳辞,李檀眼底一亮,赶紧钻出来,抖开小心护着的大氅,给他披上。
      李檀才十五岁,个儿矮,给叶阳辞系领口带子还要踮脚。秦深自然而然接过手,对李檀说:“去叫马车在门外候着。”
      “好嘞!”李檀放下举酸的胳膊,噔噔噔跑下楼。
      叶阳辞感受着身后半个怀抱传来的热意,嘴角微翘:“院门口台阶上有具尸体,好可怕哦。”
      秦深配合他,把声音压得更低沉:“大人莫怕,草民护送您过去。”
      干儿子们在他二人身后撇嘴。
      于是知州大人搭着草民的手下了楼梯,穿过庭院,绕开台阶上孔令昇的尸体,走到马车旁。
      他吩咐衙役:“收殓孔通判的尸身,存在衙门停尸房里,壮班按当值牌子轮流看管。哪个时间段出了岔子,本官就照着牌子问责,撤职用刑,绝不轻饶。”
      衙役们凛然生怵,抱拳道:“谨遵大人命令。”
      一上马车,秦深就把叶阳辞压着狠狠亲吻。良久后,他喘着气问:“还怕不怕?”
      叶阳辞快被亲断气:“怕死了……就需要个能开五石弓的勇士,坐镇在旁,不然我害怕得要晕过去。”
      秦深摘下他腕上血珀珠串,缠在手掌揉摩他的心口,说能凝神聚气。
      叶阳辞不想出声,便一口咬在秦深肩头。
      缓过了那股被死亡与惊变激发出的剑意,他搂着秦深的脖颈,低喃:“我有阵子没‘照身’了。老祖宗的话果然不能不听。”
      “照身?”
      “嗯,‘能持剑向人,不解持照身’的‘照身’。凡修炼决云剑谱者,每日晨起当对剑照身半个时辰,自省自诫,收敛过于凌厉的剑意,以防不出剑也伤人。”
      “那你这阵子晨起时怎么不照身了?”
      在夏津时忙着县务,修城开河的工程,一个接一个没停过。
      来临清,他想着此地繁华,城郭与漕运线完备,无需再缠身于基建了,结果踏入地界的第一个早晨就被缠得出不了船舱。
      美色未必误国,但误剑修大业啊!叶阳大人深刻自省。
      秦深还在逗他,把血珀一颗一颗塞进他指间:“今日晨起时,你在忙什么?唔,好像在读契约,侧着读,趴着读,被我端在身前读……”
      叶阳辞抓住了血珀珠串,戴回手腕。轻红从耳根蔓延到颊边,他冷声道:“闭嘴。贪得无厌的东西。”
      秦深挨了骂,面上无动于衷,内心得意扬扬。
      叶阳辞推开他,坐起身,把衣领扣紧。他说:“漕兵与押银太监如果是孔令昇毒死的,那他背后必有同谋或指使者,否则光是他一个州通判,从身份、权限到能力都不足以支撑这九死之举,哪怕是为了五十万两白银豁出命去。”
      秦深在床事上又狠又野,还贪得无厌,但收了那股心思后,便是一尊正经而严峻的神像。
      他手按双膝,正襟危坐:“按你所说,孔令昇不学医不识毒,钩吻与解毒秘方估计也是别人给的。那人既精通此道,自然也能在众目睽睽下毒杀孔令昇。那么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?在今夜的酒席上吗?”
      叶阳辞垂目思索后道:“那人若也在席上,应是能分辨出炖盅内并无钩吻,但不动声色,陪着我们作了这场戏。他将贪生怕死的孔令昇当作棋子丢弃,事后自己全身而退。”
      秦深轻哂:“如此狠辣又沉得住气,我看席间有个人很吻合。”
      “谁?”
      “萧珩。”
      叶阳辞微怔:“这我倒是还没往他身上想。”
      秦深:“因为他擅长花言巧语,并以此取信于你?”
      叶阳辞:“什么意思?”
      秦深:“字面意思。怀疑他,但目前尚无确凿证据,故而拿他的浪荡子做派来说事,好让你对他心存警惕。”
      还真是……原本多么口是心非的一个人,如今连吃醋也吃得理直气壮,这是把自己摆在正宫皇后的位置上了?
      叶阳辞笑了:“要说花言巧语,他可不独对我说。也说你是他‘一心效忠、望之便似人主的三王爷’呢。怎么都投诚半年了,期间也从未兴风作浪,这萧楚白还没得到王爷的信任?”
      秦深反问:“你信他几分?”
      叶阳辞想了想,说:“保守点估计,五分。”
      秦深颔首:“在我这儿放开了估计,也就五分。既然都是五五开,为何今日之事你不首先怀疑他?”
      叶阳辞:“因为我有更值得怀疑的对象。”
      “谁?”
      “暂时不告诉你。”马车停下来,叶阳辞推开车窗,看见州署衙门。他起身道,“迟了,我要先休息,案子明日再理。”
      秦深在他从自己膝前经过时,圈住了他的腰:“明日晨起要‘照身’吗?”
      “要。”叶阳辞神情坚决,目光却含着促狭般的诱惑,“所以你今夜随便找个客栈投宿,休想缠我。明早辰时初,在仪门外碰面。”
      秦深面无表情地用大拇指揉他的腰窝,以示不满。
      叶阳辞腰眼一酥,拍掉他的手,径自下了车。
      叶阳辞一进大堂,惴惴等待的马截与贺不醉“噗通”一声就跪下了:
      “知州大人,草民冤枉啊!羊血碗里的毒真不是草民下的!”
      “也不是小人干的!大人吩咐之事,小人无不小心谨慎地完成,该做的尽心竭力做,不该做的半点儿没沾手啊……”
      叶阳辞亲手扶起他们,安抚道:“本官相信你们是无辜的。临清酒楼无数,药材商人也多得很,本官会挑选你二人,便是事先做过调查,看中了你们的口碑与品行。”
      当然,他初来临清,这两人的背景调查更多是委托给了萧珩去做。萧珩在沉船一案上若是可靠,这二人便可靠。
      如果这二人心怀鬼胎,那么也就意味着萧珩别有图谋。但反过来却未必成立。即使这二人无辜,也不能完全证明萧珩的忠诚。
      他越是重用萧珩,让对方随自己涉足各种要务与大案,就越是在一关一卡地考验着对方。
      叶阳辞没有和秦深细说他的这些考量,都在那句“五分”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