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 怎料初阵即巅峰
秦深在山东边境的故城驻军整顿时,身在聊城的叶阳辞也没闲着。
渊岳军加上调拨的京军,四万人马的后勤全压在他肩上。他要在全省组织至少十万民夫,运送粮草。战事一旦开启,人、马、兵器都会有损耗,这些后勤民夫还要负责修缮与补充兵甲,更换伤残的战马。
除此之外,叶阳辞还要关注王府内的墨工。
“撕”经过重铸后,成了攻守兼备的城战利器。之前秦深嫌它移动速度慢,长途运输不方便。因整体太过庞大,动力上不好提升,于是墨工们又想了个办法,将它拆成五个部分来运送,到地点后再拼装起来。
叶阳辞与秦深一起研究军事舆图时,就把顺德城定为第一战的目标。于是“撕”与操作工匠也要秘密运送过去,这个也由叶阳辞来负责。
另外,墨工们还在研发新的野战武器,要求更加灵活机动,能提高单兵作战能力。
这个难题已经困扰了他们大半年。起源于去年秋季,秦深清点鲁王府财物时,无意间登上了秦湍遗留下的游舫。
那条游舫一直停泊在徒骇河边,秦湍曾在上面接见过马贼首领狄花荡与当年还是密探的萧珩。那时他正在翻看的《傀骨机关图》,随手就搁在船舱里。
秦深一见这设计图,就觉得不同寻常,拿去和叶阳辞一同参详。
叶阳辞看来看去,忽然冒出个灵感:“图上的傀骨外裹皮革,做成傀儡,可还是不如真人灵动。我们要不要试试,在人体外面套上傀骨?就算不能完全包裹,也能让兵士更坚固、强壮。”
秦深问:“傀骨……在人体外?与铠甲有何区别?”
叶阳辞说:“铠甲会增加负重。外傀骨若是自带动力,还能帮兵士减轻负重、强化力量。”
秦深觉得这想法简直天马行空。但墨工几千年来存在的意义,就是不断挑战匪夷所思的机械机关,不妨让他们研究试试,就算失败也没关系,失败中也许会诞生新的灵感。
所以即使“外傀骨”的研究并未取得重要突破,叶阳辞也会不时去工房里看望那些墨工,关注进度。
他还要抽空去王府看望大小安姐,偶尔检查一下秦炎开的窗课。
毕竟小世子由两个娘做主,正式拜叶阳辞为师。虽然眼下叶阳辞忙不过来,开蒙课程自有其他先生教授,杀鸡用不着他这把牛刀,但这“恩师”的名头是铁板钉钉,一辈子跑不掉了。
与此同时,身在故城的秦深,收到了从聊城沿卫河运送而来的第一笔粮草。
而铁矿采炼营所在的禹城,离故城更近,打造出的兵甲从驿道运送,也在分批陆续抵达。
秦深从姗姗来迟的京军中挑选出最精锐的三千五百名骑兵,并入前军“朔风突骑”。挑选九千健卒编入中军“谷山营”。其余战力较为低下的,编入后军辎重营。
如此一来,新成型的渊岳军,左卫五百亲兵;前军两营一万轻骑;中军三千重骑兵、一万一千步兵;后军辎重营七千五百人。全军共三万两千人马。
虽然辎重营的人数比例远远不足,但好在有山东十万民夫承担了运粮重任,后军只需要巡护辎重,确保粮道通畅,不被敌军偷袭即可。
军法军规既定,人马粮草皆到位,秦深率渊岳军向西渡过交河,进入北直隶地界,尚未抵达顺德城,就在冀州附近打了一场遭遇战。
“燎夜营”的斥候骑兵来报,说五十里外的驿路附近,敌军约有六七万人马,正在埋锅造饭、扎营歇息。秦深当即意识到,自己即将与北壁的西路军——白山、黑水部狭路相逢。
对方从这里向东突进,目标显然是山东门户德州,这是要撕开中原的第三道防线了。
所谓战机,真是瞬息万变。秦深以为自己的初阵会是攻城战,没想到竟是以寡敌众的遭遇战。
对方是连克数城、士气高涨的北壁最凶悍的骑军,人数两倍于他。
而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熟悉地形,以及还未见到敌军斥候,说明对方的前锋侦探范围不大,也许是轻敌。
北壁西路军将领——白山铃木与黑水劫,此刻的确是轻敌。
从辽北到北直隶,他们攻无不克,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。除了在真定城吃了知府李云贞的亏,拖了一个月屡攻不下,以至伤亡超出预期。其余交战过的岳国将领不是负伤,就是溃逃,还被他们砍了两个将领首级。
由此看来,中原军备凋敝,不堪一击。
他们甚至存了与率领东路军的安车骨速骆、粟末寒争夺战果,看谁能第一个打到京师金陵的心思。
毕竟如今的靺羯八部,不再有北壁共主,而是联合自治,从而隐隐分为了两派——
白山、黑水、拂涅、胡独鹿,这四部多年来关系紧密。
安车骨、粟末、安居骨、铁利,这四部的血脉渊源更深。尤其是铁利部的回归,为安车骨部带来了冶铁铸器的技术,铸造“铁鳞山”的巨型熔炉再次燃起冲天火光,日夜不熄。
安车骨部目前有崛起之势。
所以也难怪白山铃木与黑水劫,急着撕开德州卫十二连营的防线,进攻山东。
知己知彼,秦深理顺了思路,决定不避战,就在此处利用地形,给予北壁西路军当头一击。
他先吩咐狄花荡:“派一小队斥候,持我令牌折返,向德州卫指挥使预警敌袭,叫十二连营加强城防戒备,务必守住德州、故城一线。”
接着他就近登高,观察地形。
此处地形平坦开阔,黄河故道纵横,因为晚秋的季节性枯水期,河面可以徒步涉水。
秦深眯眼打量着这条东西走向的黄河支流——冀东河,水流平缓,但河岸有些天然陡坎,大片大片的浅滩上芦花瑟瑟。
西北面是丘陵,虽坡度不大,但也足以构成视线障碍和冲锋加速带。坡上覆盖着茂密的枯草与灌木林。
东南面也是低矮的缓丘,同样植被枯黄茂密。
秦深很快生出了战术思路,军令立刻层层传达下去:
“斥候骑兵,沿着坡脚清理出一条平坦路径,使其从驿路通往枯河浅滩,诱敌深入。路径要自然,就像行军队伍的人马踩踏过一样。
“燎夜营,准备浅滩绊索。以藤蔓、粗麻绳与尖木桩组成绊马索阵列,铺设在水底,再多挖些陷马坑。伪装做精细点,要表面上一点看不出。
“谷山营,布置火攻带。油罐、硫磺、硝石,沿着斥候清理出的路径两侧,以及整个河道北侧的枯草灌木区,全都布置起来,做好快速点燃的准备。”
两重陷阱都设好,他开始分布伏兵:
“七千弓弩阵,隐蔽于西北丘陵反斜面与高处,弓弩射程覆盖诱敌路径与枯河北岸。
“三千重骑兵,隐蔽于东南缓丘后方。”
“谷山营列队于枯河北岸,预设火攻带的后方,结成严密抗冲击的步兵大阵。两千轻骑为步兵方阵殿后。
“朔风突骑作为疑兵,诱使敌军入彀。”
眼见军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,秦深长出一口气,说:“把黑龙旗收起来。”
星月三角旗随着北壁骑兵的马蹄,在旗杆顶端猎猎飞扬。
斥候迎面飞驰而来,向白山铃木急报:“白山都统,前方十里的驿道忽现岳军骑兵,人数约有五千。”
白山铃木勒马,对黑水劫说道:“哪儿忽然来的岳军,难道是杨漠的残兵?”
黑水劫思索着点头:“很有可能。我们之前在邢泽湖附近击败岳国援军,斩杀半数人马,还剩三四万,跟着负伤的定国将军杨漠溃逃了,看他们撤退的方向,应该就是这冀州附近。”
白山铃木哈哈一笑:“什么定国将军,手下败将而已。今日撞上,正好斩草除根,把那姓杨的脑袋也割了,我看岳国朝廷还敢派谁出来送死!”
黑水劫也考虑到,德州离此不远,他们攻打十二连营时,万一被卷土重来的杨漠从背后夹击,也是麻烦。不如乘胜将这些残兵彻底铲除。
于是下令队伍提速。片刻之后,果然看见前方一群灰头土脸的岳国骑兵,衣甲破损,发现他们之后更是有如惊弓之鸟,惊慌失措地掉头逃窜,连辎重车都不要了。
“追上去!”白山铃木下令,“一个不留全杀光,把马带走!”
他们追杀着岳军骑兵,离开驿路,沿着山丘脚下,一条明显由骑兵和步兵、辎重车辗轧出的荒道,追进了野地里。前方远处烟尘杂乱,显然更多岳军人马得到了逃回的骑兵的传讯,正慌乱后撤。
“前方是他们的主力,如此军容不整,想来主将杨漠不是伤重而死,就是只剩半口气了,正是一举歼灭的好机会。”白山铃木边策马,边大声说道。
黑水劫眯眼打量前方,见岳军骑兵正散乱地通过枯河浅滩,河水只没马蹄。而在河道对岸,岳军主力步兵仍在仓促列阵,看起来战力弱小得可怜。
“岳军主力的确就在前方不远,且周围无险可守。”黑水劫扬声下令,“冲锋!踏过枯河,杀尽残敌!”
面对一块即将到嘴的肥肉,白山、黑水二部的骑兵们为了抢功,数万人马争先恐后,涉水急追。
冲在最前方的白山精骑,战马们陡然发出悲鸣,掀身重重摔在浅水中,溅起大片水花。
原来是马蹄触发了水下绊索阵与陷马坑。
前冲的高速,与水流、绳索的缠绕,使无数骑兵人仰马翻。后续疾驰的骑兵一时难以停止,互相拥挤践踏,堵塞在河道与浅滩中,阵型瞬间混乱。
前队遇阻,中队挤压,后队因着惯性还在冲下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