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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叶阳大人升职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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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88章 不是他中意的款
      大理寺公堂,叶阳辞坐于陪审位的桌案旁,翻看手里的一摞手书。
      这些手书的确古怪,记账不像记账,书信不像书信,没有抬头与署名,正文内容是一行又一行的奇怪数字:
      “玖-贰拾壹-柒,拾伍-捌-贰,肆-叁拾叁-叁,拾-拾玖-陆……”
      皆是三个数成一组,其间并无规律。每页纸都写得密密麻麻。
      叶阳辞在心中反复计算,仍未找到隐藏规律,又开始观察纸上的折痕。他试着叠了好几下,手法有些复杂,仔细对比后又将纸页重新展平。
      “这的确是密语。但它的加密方式不同于寻常的阴书,也并未使用藏头格、叠痕法等。下官怀疑,这些书信是用反切码加密的。”叶阳辞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后,做出推测。
      东方凌捏了捏自己光溜溜的尖下巴:“反切法用于标注字音,所有读书人都知道。这个用来加密的‘反切码’,是否与之有关联?如何破解?”
      “大司宪说得不错,‘反切码’的确依托于反切法而生,为某朝军中大将所创。”叶阳辞取笔,将第一组数字“玖-贰拾壹-柒”,抄录于其他纸张上,逐一圈出。
      “这些数字,都是密钥。‘玖’,是切上字所取的声母的编号。‘贰拾壹’,是切下字所取的韵母的编号。‘柒’,是声调的编号。每组三个数,就能拼读出一个字来。如此字字相连,便是被隐藏了的明文内容。”
      东方凌大致听明白了,但仍有疑惑:“编号是怎么来的?”
      叶阳辞答:“首先得有两个完全相同的密码本,通信双方各执一个。
      “密码本上的内容分为两个部分。将第一部分的文字,按声母不同进行编码;第二部分的文字,按韵母不同进行编码。至于声调,一共只有八个,所以你看每组最后一个密钥数字,都没有大于八的。
      “这样就可以根据密钥数字,找到对应的声母、韵母、声调,从而拼成新的读音。将所拼出来的读音,逐字连成句,才能显示出双方通信的真实内容。”
      这下东方凌完全听明白了,一针见血地道:“必须要找到密码本,才能解密。”
      叶阳辞颔首:“对,我估计密码本应是与这些密钥数字放在一起的,这样邹侍郎每次收到信,解读起来才比较方便。不妨在他书房里多找找,看有没有不同寻常的诗卷、文稿之类。”
      东方凌当即唤了两个博学的御史,与奉宸卫的缇骑同去邹之青府上。
      约摸一个时辰后,御史们回到公堂,带来了夹在《尚书》中的两张文稿。
      一名御史禀道:“这两份文稿颇为古怪,说是长短句吧,内容不知所云,平仄与用韵也都不讲究。想那邹之青也是科举进士出身,哪怕是信手涂鸦也不至于这般浮皮潦草。”
      叶阳辞接过来,提笔:
      第一张文稿是词牌《忆王孙》,共三十一个字。他按顺序标注编号一到三十一。与声母数量相同。
      第二张文稿是词牌《卜算子》,共四十四个字。他按顺序也逐一标上编号。与韵母数量相同。
      东方凌好奇难耐地凑过去看。
      叶阳辞搁笔,指着密码文稿上带编号的字,先是《忆王孙》:“玖号,‘积’,为上字,切出声母。”再是《卜算子》,“贰拾壹号,‘烈’,为下字,切出韵母。柒号,表示声调为第七声阳入。那么第一组密钥就拼出来了,玖-贰拾壹-柒——是个‘截’字。
      “以此类推,拾伍-捌-贰,拼出‘银’字。
      “肆-叁拾叁-叁——‘已’。
      “拾-拾玖-陆——‘入’。”
      “截银已入?”东方凌喃喃道,“入哪儿了?”
      叶阳辞道:“对照密码本,继续拼。”
      东方凌一手压着信纸,一手在密码文稿上来回滑动,指尖激动地轻颤:“截银已入……魏湾水次仓……今年临清总计……十三万两!”
      叶阳辞说:“这张墨迹最新,看来是邹之青近期想要对上汇报的内容,但还没来得及寄出去,就被抓捕归案了。”
      “他要寄给谁?给谁?”东方凌的声音因真相近在眼前而变得尖锐。
      叶阳辞长长地吁了口气:“谁的书房里,有和这两张文稿一模一样的密码本,邹之青这密信,便是寄给他。”
      东方凌一掌拍在桌面:“我这便去报与其他两位案审官,派人前往卢尚书的家中搜查。一旦查出密码本,便是铁证,邹之青是死是活也影响不了对主谋者最后的定罪!”
      他拔腿就走,忽地转头对叶阳辞大声道:“叶阳小子,你行啊!我东方凌这辈子看中意的后生仔不多,你算一个!”
      叶阳辞见他诙谐,便也洒脱一笑:“大司宪欣赏我就说欣赏我,说什么‘看中意’,好似个欺男霸女的恶棍。”
      东方凌从未想过言官领袖做到他这份上,还会被个后辈反过来“调戏”了一把,一怔之后,哈哈大笑着走了。
      至于在卢尚书府上能否搜出密码本,这个越扯越深的案子后续如何审下去,叶阳辞并不想越俎代庖去操这个心。
      他今日从早忙到晚再到后半夜,已经够累的了,眼下只想回家继续睡觉。
      一觉睡到大天亮,德州卫指挥使周郁观方才懒洋洋起床,洗漱用膳,去兵部提交情报。
      这份情报是平山卫总旗郭四象越级上呈给他的,因此还挨了他几下马鞭。
      当时郭四象率队在德州附近搜寻通缉犯未果,就地找德州卫指挥使周郁观汇报军情,目的本是为了请求他派兵支援。
      郭四象秉明:“卑职正在追缉的矿匪家族登侯氏,就是在这德州城内逃脱。这群人凶残剽悍,又熟悉山东各府地形,手上还握着采矿与冶铁技术,若是继续北逃出境,恐生出更大祸端。”
      周郁观本不想搭理这个官职低微的愣头青,转念一想,若能拿下通缉榜上的第二位,也是个大功劳。于是他派麾下在德州城内外搜寻一通,没有发现矿匪行踪,也就作罢了。
      但这个情报,他要抢先平山卫一步,提交给兵部,好占个“先报”之功。
      正好他也要回京过年,顺手就能把这功拿了。
      周郁观坐上马车,哼着小曲儿前往兵部,在崇礼街与骑马而行的萧珩擦身而过。
      萧珩奉长公主之命,前往太医院的合香坊,找叶阳侍医取制好的灵香草挂珠。
      “叶阳”这个姓氏太罕见,他事先一打听,就知道了女侍医叶阳归与叶阳辞的兄妹关系。故而在合香坊见到叶阳归时,并未露出异色。
      叶阳归的容貌与叶阳辞有五六分相似,更多了女子的温婉柔媚之色。萧珩心如止水地端详着,面上浮起轻佻笑意:“都说叶阳小姐姿容冠京华,此番一见,我才信盛名之下无虚士。”
      将灵香草挂珠盘好,封入防水袋中,叶阳归的脸好似平静湖面,水波柔软,却丝毫不为春风吹动。
      她将袋子递给萧珩:“请萧大人转告长公主殿下,新珠初佩戴时,可用清油养护。常常摩挲,能使之更润泽。”
      萧珩接过袋子,又说了句:“我与你兄长截云是挚友知交,这声萧大人叫得生分了,唤我表字楚白即可。”
      叶阳归已将转身,闻言回头,正眼打量了萧珩一番,语声清脆,言辞透彻:“第一,截云是我弟弟。第二,依我对我弟弟的了解,你不是他中意的那一款。迂回战术也不顶用,我劝萧大人早点死心,才能早点解脱。”
      她说完,婷婷袅袅地回屋,关门。
      萧珩吃了瘪,但并不恼火,只觉得不愧是孪生子,虽然表面看着一个神艳一个温婉,但内里都蕴着凌厉的剑气。
      将袋子收入怀中,萧珩迈出合香坊的大门,抬头望了望天色。
      日光穿破云层,下了一夜的雪停了。
      雪越下越大。
      郭四象继续往北追,在北平附近遭遇了一场声势惊人的暴风雪,全队迷失,几乎埋葬在雪堆里。
      幸亏老马识途,他带着队伍死里逃生,但再想找到被风雪湮灭了行踪的登侯氏一族,已是难如登天。
      他徘徊搜寻数日,干粮耗尽,只好带队先回平山卫去请罪领罚。
      这场暴风雪从长城之外的辽北地区吹来,持续了整整三日,波及范围甚广,连大岳与北壁两国边境的固伦山脉,也笼罩在漫天飞雪中。
      登侯氏一族顶风冒雪地跋涉着,挣扎着,筋疲力竭地倒在固伦山脚下。
      就在他们以为将要冻毙在风雪中时,听见了骑兵铁蹄的轰鸣声,仿佛遥远的雪崩,从山坡汹涌地滚下来。
      骑兵的长柄铁骨朵即将砸烂他的头颅,族长登侯漆用尽全力,用北壁语发出呼号:“八部里的天生勇士们——我们是北壁遗民,体内同样流淌着白山黑水的神圣血脉!”
      铁骨朵擦过他的脑门,轰然砸倒了一棵雪中枯木。
      马背上的北壁将军,全身覆盖甲胄,只露出一双狭长渊洞般的眼睛,雄浑沉闷的声音从铁面具下方传出:“我乃八部之一安车骨的大将——安车骨速骆。遗民,报上你的部族与姓名!”
      登侯漆花白的须发在风雪中狂舞,他撑着雪地站起身,迎风嘶吼:“八部之一铁利部——铁利漆!”
      “铁利部?”亲卫们的交谈声,在将军身后响起,“据说三四十年前,铁利大部分族人在战乱中,被中原人掳走做了奴隶。怎么过了许多年,还能回得来吗?”
      安车骨速骆举起铁骨朵,再次对准了铁利漆的脑袋:“中原的奸细?”
      铁利漆用力摇头:“不是奸细,是回归的遗民!父母一辈都亡于岳国,我们家族加上仆从,如今只剩下我身后这七十三人,但冶铁铸兵的核心技术却从未失传。中原容不下我们,山东矿变,卫所将我们像野狗一样撵来撵去,屠杀殆尽。我们要回归八部里,回归北壁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