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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哭到最后应有尽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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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157章
      “国师对你总有刻薄之言,在家中便罢了,对外千万仔细些。”
      将军转过头来,打趣道:“哎,你说人坏话?你家佛祖知道吗?”
      和尚却正色说:“你如今身系家国,更该留心。”
      将军凝着故交瞧了片刻,晃着酒杯讲:“三尺微命,但尽寸光,以身报国而已。”
      但这正经模样也没能维系太久,这人又变成那副醉花溜马的模样。
      “我就不是那讲究的料子,要留心什么,这不有你么?”
      和尚默了须臾,忽而抬头望向松树。
      “但愿顶松留云。”
      将军仰头畅饮,笑说:“我要苍鹰济弘!”
      年轻的鹰不免为之挺起胸膛,跟松树嘚瑟。
      “哎,老子这算是有名字了。”
      松树说:“好,我就叫留云。”
      “哎!”苍鹰惊喜地乱叫了一嗓子。
      “你会说话哎!”
      松树不再回答他,夜色遍铺层林,风声带来百里外的莺啼蝉鸣。
      万般声响于他枝叶间流转。
      此天地间一隅,记忆永恒。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秋雨一场,半旬光景。
      将军此去没有带苍鹰,它爪子受了伤,虽然不情愿,但却很听话。
      整日站在松树肩头,盼望着将军回来。
      约定时日已过三天,将军府里的人开始变得静默不言。
      小鸟开始着急,他问:“我去看看吧?”
      树说:“好。”
      它目送苍鹰振翅冲入雨幕,夜深时它落回枝头。
      它对树说:“主人死了。”
      “怎么会?”
      “我不知道,他们说主人叛国。”
      树又问:“怎么会?”
      叛国?
      多么荒谬。
      在树下感叹战起贪婪的少年将军,眼中只装着山河天地。苍松在此几百来年,看得清季家世代忠良。
      怎么会!
      火光在雨中逼近,府里众人被堵进了宗祠。
      “济弘!”树喊着,把那只鸟从悲恸中扯出来。
      “我给你灵力,你护住宗祠!”
      济弘冲入火海,找到了主人的幼弟,正试图带着孩子离开,一支冷箭穿透了火光。
      孩子眼睛睁得很大,一条命停在茫然的表情上。
      济弘发出一声哀鸣,却无能为力。
      季家一人不留。
      他们死得太快,快得来不及说诀别,快得来不及保全最后的体面。
      就像天明时分,被寒雨浇熄的火焰。
      焦土一片,冤屈无尽。
      “都没了。”济弘说。
      “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      雨水顺着松针滴落,他讲:“不对,这样不对。”
      树决定要做些什么。
      根须在泥中颤抖,断裂。松树自毁根基,从自己的本源中挣脱出来。
      主根断开时,他化出人形,倒去了地上,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。
      雨水打在脸上,他第一回如此切身地感受到人间的温度,他对扶着自己的济弘重复说:“不对,这样不对。”
      愤然化形实在太伤根本,他喃喃着就此睡去。
      济弘守在他身边,看着这棵老树化出人身后就这样睡了整整一年。
      也因为留云渡来那一缕灵力,它现在既不是纯粹的飞禽,也不全然是妖物,偶尔也能化出人身。
      留云终于睁开眼睛,济弘告诉他,师父在金殿前跪了整整七天,从开朝旧事讲到眼前冤案,声声血泪。
      和尚跪破了素衣,雪落如刀,碎玉般砸在地上,仿佛天地之间只余这一色。
      那双手捧着血书,被冻得青紫。
      “但求陛下莫辱季家高节!”
      这话说得不见慈悲,更是毫不客气。
      白云寺最年轻的主持,更是先帝亲封的护国法师。
      以此身份,足以为季家做保。
      但宫里宫外说这和尚疯了,否则如何能舍了清净禅心,为一个叛将喊冤?
      流言越来越脏,把将军和师父踩进污泥里。
      “师父他……去年冬天也死了。”济弘再也说不下去,人形几乎维系不住,两只爪子捂不住热泪。
      留云静静地听完,问:“他离世时,可是也下着雪?”
      “是,大雪。”
      “小和尚怕冷的。”留云低声说。
      “这样不对。”
      “走吧。”留云站起身。
      “我们还有事要做。”
      “去做什么?”
      “去告诉世人真相。”
      “干脆杀了所有人。”济弘提议。
      “以杀止杀没用的。”留云回答。
      可真相在哪里呢?
      在一棵树和一只鹰的记忆里。
      在和尚高喊的“莫辱季家高节”里。
      在将军临终时回望的目光里。
      他们从没有认为这是所谓复仇,他们只求正名。
      国师阿史那玄很快被证明是昼阳国来的细作,此人平静且危险,穿着月白儒衫,杀人不见血。
      他于十多年前开始布局,慢慢抽走朝庭根骨。
      消失的良将、暴毙的谏臣、流放的贤士。
      季将军是最后一根柱石。
      阿史那玄不止毁了季家,构陷了季将军,他还毁了整个国家的根基。
      他罪行昭告天下的那天,外邦铁蹄踏入边疆。
      半年后,都城陷落。
      季留云潜入牢里,看见了阿史那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