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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叶阳大人升职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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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60章 我为你提灯照路
      东方微明时,秦深打了个盹儿,堪堪睡半个多时辰,天光大亮时又醒了。
      他在醒之前先感觉到怀中的空虚,手不安地摸了摸,随即睁眼。
      映入眼帘的是一截腰身,劲瘦、柔韧,再宽松的寝衣也掩不住风情内蕴。
      叶阳辞背对着他,盘腿坐在榻沿,摆出五心朝天的打坐姿势。
      秦深从背后端量片刻,倏然伸手,五指箕张,虚虚测量叶阳辞的后腰。从拇指到中指的长度为一拃,他量了一拃再加半寸,就到顶了。
      这么细的腰,柔韧度却惊人,拧转着也能发力,交合时险些抽走了他的三魂七魄。
      秦深坐起身,薄衾滑落露出精赤胸膛。他想把面前之人拥入怀中亲吻,又顾忌会影响对方练功。
      叶阳辞在这时睁眼,徐徐出了口长气。昨日隐隐松动的瓶颈并非错觉,今早将真气运行十二大周天后,果然突破了小境界。
      两年来几无寸进的决云内功又上了个台阶,从九层“通脉期”进入九层“圆满期”,距离升入内功大成的第十层只差临门一脚了。
      习武不仅讲究天赋、勤奋,还讲究顿悟与机缘。没想到他苦于瓶颈两年,突破的机缘竟然在高唐王秦深这里。
      也许是因为彼此格外契合,气息容融进益。也许是因为初尝云雨,心境有所变化。总之昨日……是件幸事与美事。
      他早知身后秦深已醒,这会儿心情好,转过脸朝对方莞尔一笑,容光焕发。
      虽然昨日把这人折腾到哭不出声,但此时秦深蓦然感觉,自己才是被采阳的那一个。
      叶阳辞起身欲穿衣,秦深拉住他的手腕:“再躺会儿?说会儿话。”
      再躺怕是就不止一会儿了。而且躺着说的能是什么正经话。
      叶阳辞见扔在地板上的衣衫都是撕破的,从衣柜里找出两件新衣,将其中一件深色的抛给秦深:“穿了衣也能说话。”
      不能让这位高唐王整天在他面前袒胸露乳,他看着容易犯迷糊。
      秦深只好拎着衣衫起身,穿戴齐楚,走到桌旁镜子前,看叶阳辞梳头发。桌面上的瓶瓶罐罐还在,叶阳辞扫一眼女装时用过的那盒胭脂和螺子黛,抿嘴笑了笑。
      “再给你画个眉?”秦深提议。
      叶阳辞微一摇头:“事过境迁,我不用做‘燕脂虎’了。”他从镜中见到秦深有些遗憾的眼神,略作停顿,又道,“我的剑簪哪儿去了?”
      秦深在床榻的枕头下找到了剑簪,簪身上还染着他的指血,他顺手把血渍擦干净。床脚还有个五龙盘珠小金冠,是昨日被叶阳辞揪掉扔下去的,他也一并捡起来。
      叶阳辞朝他伸手要簪。
      秦深想了想,却把剑簪插在自己发髻上,拿着小金冠去给叶阳辞束发。
      叶阳辞失笑:“五龙冠,我如何能戴?逾制了。”
      秦深道:“郡王特赐的,不逾制。谁敢参你,我出面澄清,叫他闭嘴。”
      叶阳辞还想婉拒,秦深单手托住他的下颌,将他的脸向上抬起,与自己从后方俯下来的目光对视:“押息钱。我收了,你也得收。”
      押息钱是契约保证金。叶阳辞望着秦深发髻上自己的纯银剑簪,心脏蓦地跳乱好几下,跟练功岔了气似的。他用调侃掩饰心乱:“以银换金,我可是占了大便宜。”
      秦深松手,微不可察地叹道:“占吧。”
      叶阳辞见他手指上挖空的茧皮处已经止血,结了新痂,不知今后练箭又要磨破多少回皮肉,茧子才会慢慢长回来。
      还有原本戴着骨韘的拇指,自从夏津守城之战后便空空如也。
      叶阳辞在战后问过秦深,他说不堪磨损断裂了,且马上要去聊城见秦湍,还是不戴的好。
      如今秦湍已死,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戴韘了。
      “戴玉韘吧。”叶阳辞忽然说,“用黑刚玉,坚硬又肃穆,很适合你。”
      秦深摸了摸拇指,笑道:“还有两个骨韘,等我用完它们,或心愿达成,就依你所言换成玉韘。”
      叶阳辞又问:“你说‘披荆斩棘得自由’,要有多自由?”
      秦深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远眺瓦蓝的晴天,明光刺激得他眯起双眼。
      “自由到足以掌握自己的命运。”他缓缓道,“截云,我不像你有家学渊源,从小受的就是继往圣、开太平的教诲,走的是匡扶社稷、兼济天下的贤臣路子。也许你所走的未必是通途,但终点亮亮堂堂。
      “我虽是天子之侄、鲁王之子,却并未接受过正统的皇室教育,从小也没人告诉我该如何去建立志向。我父王母妃故去得早,大哥羡慕寻常人家的生活,我像普通富家子弟一样长大,什么帝统、朝堂,甚至京城金陵,于我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天上宫阙。
      “如果父王与大哥健在,或许我也是一众宗室子弟中碌碌无为的那个。但这世间没有‘如果’。
      “而今我像提着灯在夜路上行走,只能照见面前几丈之地,尽力筹谋好自己踏出的每一步,但看不见这条路的终点。
      “秦湍败了,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,没有摔死。我很庆幸,也深知多亏了截云鼎力相助。
      “下一段路,我不怕告诉你,反正你也能猜到——我要鲁王之位,要东昌府乃至更大的封地。”
      “再下一段路,我要去辽北,寻找并迎回我父王的遗体。对于普通百姓,寻亲之路也许坎坷,但至少想走就能走。可我不同,一个藩王想要离开封地,在正常的朝廷法度之下,几乎不可能。那么我只能想办法,创造‘不正常’的机会。
      “这个办法,也许很危险,也许要冒天下之大不韪,也许会引发皇帝的雷霆震怒。我还没寻到契机,但相信事在人为。
      “这段路最好的结果,是我如愿迎回父王,依然没有摔死。
      “再往后呢?后面的路太黑、太混沌,我真的看不清了。截云,如果我们的契约有终止之日,应该就是到那时——或者到我不慎摔死为止。
      “这就是我这辈子所能够得着的‘自由’。”
      截云,你是对的,不要陷入情爱,不要付出真心。因为你不知道同行之人的路在哪里戛然而止,陷落太深你会伤心。这样就很好,就只是交易。
      ——于你一人而言的交易。
      叶阳辞安静听完,沉默了良久,最后起身走到窗边,与秦深并肩而立。
      他抬手搭住秦深的肩膀,平静地说:“涧川,不要怕黑,我为你提灯照路。”
      秦深心底一颤,转过脸看他。
      叶阳辞的侧脸峭秀,自有一种清冽又坚定的力量。他好像总能把这股力量种进身边每个人的心里。
      “你终会得到你想要的,我也一样。”他说,“而契约不会终止于签订者任何一方的死亡,只会终止于貌合神离、分道扬镳。”
      秦深右手按左肩,同时覆住了他的手背,沉声道:“不会有那一日的,我们始终都会是同路人。”
      “但愿如此。”叶阳辞微微一笑。
      叶阳辞在鲁王府盘桓了两日。
      期间薛御史又来过一趟,向秦深、瞿境等知情人问录口供,还仔细查看了校场上那堆铁山废墟,以及秦湍的工房、书房。
      随行的仵作经过秦深允许,给秦湍验了尸。当然秦湍贵为亲王,剖是绝不能剖的,只能从外伤上做个判断,顺道缝合伤口、整理遗容。
      薛图南向秦深解释:“按章办事,该采集的证据的要采集,回头提供给山东省布政使与按察使,以便将本案的初步判词上送朝廷。”
      秦深明了地点头:“不知其他几人,薛御史查得如何了?”
      薛图南含怒答:“越查越触目惊心!闵仙鲤自不消说,除了郭小旗之前取到的文书与账目外,半个书房都是他违法乱纪的证据,丝毫不加掩饰,实是狂妄得很。他以为装疯能保命,待押解上京,看他能装到几时。
      “临清所千户葛燎被人谋杀,他家中文书也被翻动过,缺失了不少,我怀疑有人先一步下手,藏匿证据。
      “钞关主事林疏风已被我暂时关押。此人膝盖软,刚问几句就把小鲁王给供了出来。但也只有口供。小鲁王似乎对他背后的户部颇有戒备,并未直接与他通过信。他也许是最受胁迫的一个,但没少从中牟利,且所牟之利大部分向京城输送,若要办他,还得过户部这一关。户部若不舍弃他,便要与京城三法司抢人,后面还有得闹腾。”
      秦深问:“还有知府蔡庚。他装病在家,自称不知情,薛御史信吗?”
      薛图南说:“蔡庚藏得最深,但也和小鲁王联系最为紧密,他家中最得宠的三名侍妾,全是小鲁王送的。东昌府各种情报,甚至京城下达的政令,也是从他衙门第一时间送往小鲁王手上。他哪里脱得了干系!不过是仗着与容阁相的一点师生名分,妄图等到京城那边发话,好从此事中脱身,继续做他的四品知府。我绝不让他得逞!容阁相若硬要保他,我便要上疏弹劾了。”
      秦深向他敬了杯茶:“薛公刚正不阿。”
      薛图南接过茶,叹口气:“除了秦大帅,我没有愧对过任何人。想当年在辽北——”他忽然闭口不言,径自吸着热茶。
      秦深心头一动,问:“当年是哪一年?薛公在辽北,见到我父王了吗?”
      薛图南含糊地答:“建国初年。见到过。我离开辽北时,秦大帅还给我送行。回京不多久,我惊闻噩耗,大哭了好几场……往事不堪回首啊,不必再提。”
      秦深听出他心怀顾虑,若是进一步追问,恐适得其反,于是岔开话头:“薛公留下用个晚膳吧,都是家常便饭。”